1月11日夜至12日（1 / 2）

大志怎么也没有想到，自己杀了叔叔后，这么快又被媒体推到了风口浪尖上。当时扣动板机时，他只是制止叔叔的犯罪行为，把无辜的孩子救了。他不理解，为什么这事组织上要做文章，媒体要大肆宣传，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牛大志，还有牛家村人的感受！

牛大志并不是不想出名。只是牛大志不想因为枪杀了叔叔而被人关注。

大志当晚坐摩托车到县城后，打了辆出租车就到了斜阳。

到了斜阳，已是后半夜，就自己找了家旅馆住了。大志万箭穿心，就坐在床上一直没有合眼。早上的时候，大志就听到门下面有哧哧哧的声音，发现服务员正往自己住的房间里塞报纸。大志就把那报纸拿起来打开灯看。这一看，大志的头就大了，晚报的头版头条就是对他枪杀叔叔的大幅报道，特大号的黑体字标题很是醒目：狂徒牛得地劫持人质，侄儿牛大志大义灭亲！破折号后面是：反恐英雄牛大志又谱新篇。

看着这醒目的新闻，大志的双手直哆嗦。他把报纸一撕，随手一扔，就躺到了床上。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将如何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议论，也不知道牛家村人会如何让外面人嘲笑，特别是家人在社会上该有多么的难堪。

这是侄子打死叔叔的事，大做这个文章是有悖情理的。大志毕竟年轻单纯，他还不太明白，地方官场和部队官场实际上一样，死人的事是官员最没法向上级交代的事，是最让官员头痛的事。所以，一个地方一旦非正常性地死了人，官员们总要想最大的办法来做这个文章。做坏了，就身败名裂，丢官甚至坐牢。做好了，就会带来滚滚财源和官运。县委强书记和镇委仲书记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，所以，就下了大功夫来把这事做足做大，越大越好。至于伤不伤你牛大志的感情，那是你个人的事。你个人的事总要服从县里镇里的大局吧。

难过痛苦的大志，掏出手机来想给弟弟有志打个电话，把苦水给弟弟倒倒。他昨夜来斜阳的路上就在想，自己已经成了牛家村的罪人，弟弟一定也不例外地会责怪自己的，但弟弟毕竟受过高等教育，而且，父母亲和弟弟妹妹又是自己最亲的人，事情出了，必须先面对自己最亲的人，求得他们的原谅与理解。想了想，还是接通了弟弟的电话。

有志在电话那头听了哥哥已经在斜阳了就非常高兴，说马上到旅馆这边来。大志知道，弟弟一定还没有看到报纸，要不不会在电话里面还这么高兴。就在等有志时，大志的电话响了，一看是家里打来的。

电话那头是妹妹云志。大志想着，此时柔弱的小妹和父母亲正在家扛事情，自己却一走了之，鼻子就不觉一酸。云志轻声地说：“哥哥，你在哪？我好想你。”

“哥哥到斜阳了，一会儿你二哥就过来。”听着妹妹的声音，大志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“哥哥，还是昨晚我们说的，你还是先回部队吧，家里先不要回来，你一回来，一家人感情上接受不了，会大乱的。咱叔今天就火化了。等婶娘气消一些再说吧。”

大志擦了一下眼泪说：“你跟爸妈说，请他们放心。我不会有事的！”

“人家电视台的徐记者让你无论如何给她去个电话，她说她永远支持哥哥。”云志说。

大志就嗯了一声，心里却在想，还好意思找上门来了，看我不收拾你们这些做媒体的！大志愣神时，电话那边妹妹就喂喂地喊了起来。大志赶紧答应。

“哥，你一定要小心，别忘了常打电话回来。”

大志又哎了一声。这时云志那边电话里面就听到有人在叫喊云志。云志说，要送叔叔了，我先挂电话了。大志喉咙里哽咽，应了一声就挂了手机。想着昨天下午还跟叔叔在一起谈事情，现在却成了两个世界的人，就蒙上被子，大声哭喊起来。他不住地叫着叔叔。被窝里压抑的哭声穿透了房门，走廊里的服务员奇怪地站住，愣愣地朝这边看。

有志来了，敲了几下门，快要昏睡的大志因为脑袋在被子里面钻着就没有听到。有志以为哥哥出去转了，就打哥哥手机。大志听手机响了，接了才知道弟弟已经在门口，就起来把眼泪抹了一下，穿了拖鞋把门打开。

“哥，你来斜阳怎么不先吭一声，住我那儿多好。”见地上扔着被撕两半的报纸，就笑了：“哥，报纸上又是什么事把大英雄气坏啦？”

大志叫有志坐在对面的床上，自己也坐了下来，低下头轻声说道：“我做了咱们牛家人不能饶恕的事，咱叔被我打死了。”

“什么，叔死了？”有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，歪着个脑袋大声问。

“是的，被哥哥打死的。”大志仍然低着头。

“为什么？叔叔把你怎么了，你就要了他的命，怎么还跑我这里了？为什么不投案自首去啊？啊？！”有志有了哭腔，继而呜呜地哭出声来。

哥哥竟然把叔叔杀了。叔叔死了，哥哥就是杀人犯！这个家不就完了。有志接受不了这个现实，感到很是无助。

“叔叔他劫持人质，我也是没有办法，就下了手。唉！报纸上已经登出来了。”

有志显然听明白了哥哥说的话，马上反应过来地上被撕的报纸是怎么回事，就把报纸捡起来拼在一起看。看完就倒在床上大声哭起来。本来大志是有很多话要对弟弟说的，但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有志哭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，坐起来说道：“哥，我得回家去，送送咱叔。我早有担心，叔叔迟早要在喝酒上出事，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。你先在这住，等我回来。”

大志使劲地点头。

杀身成仁，舍生取义，成仁取义，岂不可乐。我不开那一枪，叔叔就真的要在牛家村遗臭万年了。人总有一死，枪杀叔叔于既死，尚能存叔叔潜德之幽光。叔叔本不是恶魔，无非在那一时刻酒精让他失去了理智。如果自己不枪杀叔叔，而是由国家来判，那叔叔就是个恶魔遗臭万年了。大志感到奇怪，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韩愈为史家说的“诛奸谀于既死，发潜德之幽光”的话来，这句话被他变通地消化后，就感到是那样的贴切。他甚至觉得，他是为保住本不是恶魔的叔叔的潜德而开枪的。这一枪就有了杀身成仁的意味。

“我陪你吃完早饭就走。”有志也没管哥哥发呆，就打电话给女朋友张小爱，叫她赶紧过来。有志在电话里说家里出大事了。

“唉，你就不要叫小爱过来了。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，多丢人！”大志见弟弟打电话，就有些责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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