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、第四座岛：新月之岛（3）

3李奇微最后一眼看到那座新月之岛，就在参加《相亲&相爱》节目的前一个月，在飞往迪拜、飞回中国的飞机上。透过飞机的舷窗，李奇微看到朝阳中的丁香群岛熠熠生辉，看到它的每一座岛屿慢慢相连，拉起手来，排成一列弯弯的微笑，挥手，向他作别，像医院高高飘扬的红新月旗帜。那一天，克拉克和沙雷刚刚把他送上飞机。他们的音容笑貌犹似在眼前，但飞机已经越行越远。李奇微窝在座位上发愣，反复回味着克拉克的话。他的确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中国人，可他又完全不知道克拉克嘴里的“中国人”到底应该是怎样，克里斯蒂娜眼中的自己又是怎样……李奇微本是一个感觉很迟钝的人，但跟群岛就此的别过，令他百转千回了起来。他把长达两年的生活，变成心中的新月般的怀念。这种感觉，是忧伤，已经谈不上夸张了，真实得像是脸上晒出的斑痕和额头眼角的细纹。像来到桑给巴尔的第一夜，百感交集，失眠、抑郁，被困在了桑给巴尔旅馆的庭院里，被热带的蚊虫所包围，想念一个人，然后一直郁郁寡欢。一弯南半球的新月照着他。那时，他在想，两年啊，真是一段足够漫长的光阴。长到足够把今天的自己，跟未来的自己，间隔成了两个陌生人。丁简何尝不是如此，七百三十天，她可以随时去那家白岛咖啡馆，随时遇到另外一个比李奇微还要好的人。两年，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相识，一块吃饭喝茶喝咖啡看电影逛街购物旅游亲吻直至结婚生子……如此，李奇微就知道想家的滋味了，太想回中国去了。对月思乡，这种中国式的哀愁，跟他郁郁不得志的爱情，充分搅合在了一起，让激情澎湃内心开始降温，慢慢地凝固，像被水泥灌注得满满。现在，也有个很流行的网络词语来形容这种变化，叫做“瞬间石化”了。刚到新月桑岛上的李奇微，在第一夜就“瞬间石化”了。那晚，桑给巴尔的新月宛如美杜莎的微微张开的眼睛，眯出了一弯，灾难性注视了李奇微。他的这种“石化”状况，一直持续到美国女孩柯丽雅，也就是克里斯蒂娜，走进了他的世界里，杀死了可怕的美杜莎。不是“走进”而是“闯进”，令他措手不及，惊喜无限……当李奇微告别新月之岛时，他并没有比来之时更慌张，心是满满当当的，把整个群岛和两年的光阴的都打包、装箱，全部带了回去。他贴着飞机舷窗，看到群岛远去，像一把盐粒那样，融入浩瀚的印度洋。两年光阴，又变得太过于短暂，也将随着那些群岛一起融化在日后的生命旅程中。飞机下，蔚蓝色的海面变得平坦如砥，像一份图纸那样，全部的内容在日光下暴晒，蒸发干净，重新空白了起来。李奇微最终是新一轮的忧心忡忡中跌入了眩晕状态。他很怕这一生，将永远地告别克里斯蒂娜，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想象中已经怀孕生子的丁简。这种忧心，却并不能令他忧伤——两年，不短也不长，最足够的时光。也有足够的一段路，在岛屿与岛屿之间，改变李奇微，使他成熟，皮肤黝黑，瘦了一点点并更强壮了许多，使他更多地了解了自己和流经自己的光阴。李奇微最终是带着新月般的微笑，掠过群岛上空，盘旋，永远地告别这块大洋之中热情洋溢的土地，然后慢慢入睡，像婴儿一样安静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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