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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秋风扫落叶

文盛二年初秋,太阳渐渐收起了她火辣的眼神,转而用较为温和的目光俯瞰着大地。每当金风徐来,枝头的败叶便会随风飘零,乌云也会借着风势升到空中,展露出自己日趋强大的威力——或遮蔽天光,或赐下梅雨。

午后,中书舍人毕恒贴近正在批阅奏折的公义王说:“王爷,毛枢密和唐御史来见。”

宋启愚搁下毛笔,轻轻揉了揉酸涩的眼皮,说道:“若无机密要事,他们是不会叫你来预先通报的。传他们进殿吧。申鲁、伍晋,你们在殿外守着,没有本王的命令,任何人不许入内。”

申、毛二人答应一声,跟着毕恒去往了殿外。

不多时,毛迪和唐明渊急匆匆地跨进了殿门。他们本欲行礼,却被公义王制止。宋启愚指了一下身边的座位说:“这里没有外人,有什么事,坐下说吧。”

唐明渊捧出几份文书,献到公义王案上,说道:“王爷,这是河南监察使纪国正弹劾巡抚余天锡和其子余冠楠的奏折,以及纪大人搜集的一些证据证言。因事涉王爷近臣,学生才将之密报给了毛枢密。”

毛迪也拱手说道:“又因此事重大,微臣不敢声张,现将奏折送至大殿,请王爷的示下。”

宋启愚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站起身,急迫地问道:“谁?余天锡?你们,你们先大概说说这个河南巡抚犯了什么事。嗷,坐下吧,坐下说。”

毛迪略一拱手说:“启禀公义王,余天锡在出镇河南的前两年里,建警巡,修工坊,办三学,促生产,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。只是,他那个长子早些年一直跟着邝玄姐丈一家在济南生活,在余先生弥留之际才去到晋阳。故而,天锡觉得亏欠这个儿子,随倍加宠爱。天锡巡抚洛阳后,就托警巡督办姚凯提携自己的儿子。姚凯管带了余冠楠半年时间,觉得此子不是可造之材,但又碍于情面,便将其打发到信阳邓泽处任职。王爷也知道,邓泽喜结交、会经营,自然不敢怠慢了巡抚的公子。他不但给余冠楠安排了光州警巡督办的差事,还经常悄悄向余冠楠行些贿赂,后来甚至明目张胆地赠送银钱。那余冠楠本就品行不端,现在又有了实权,俨然成了光州的土皇帝。他在当地敲诈客商,盘剥百姓,又开设赌场、妓院,谋取私利。特别是去年,他为了一个戏子,在园子里对一群徽州来客大打出手,结果殴伤了三条人命。他怕事情败露,竟命警巡捕拿了在场的几十个人。”

宋启愚拍案怒道:“这还了得!本王怎能容忍这样的败类祸害地方!”

唐明渊也一拱手说:“邓泽得到汇报后,不但没有为冤屈者主持公道,还授意手下驱逐了几个关键证人。余冠楠见没了人证,就下令将捕拿来的几十个人全都拉进深山处死。幸亏警巡之中还有人良心未泯,带着几个徽州客趁乱逃跑了,才使得这个案子没能被完全掩盖。此事由信阳按察李跃然报到了省里,余天锡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,便压下了该案。他还行文内阁,欲把李跃然调往南阳任职。河南监察使纪国正几次劝谏余天锡无果,这才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上报到了御史台。”

宋启愚紧咬着牙关,面色铁青地说:“本以为建立了严密的监察制度,就能让官员忌惮,百姓安乐,怎成想人的自私执念竟然如此顽固。”

他轻抚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蜗痕,又说:“也许,在这件事里,天锡本人的恶念并不强。他……然而,他的关系网里破了这么一个大洞,这个人就根本不配获得本王的信任。但是,余先生……在遗表中对我情深义重。我又怎能让他亡灵不安呢?这……”宋启愚把奏折摔在桌子上,绕案疾走,内心非常痛苦。近旁值守的杨道忍不住劝慰说:“王爷切莫气坏了身子。末将以为此事未必是真。俗话说‘刁民难治’。王爷还是应该派员前往查证才是。”

宋启愚突然站定,转头喝道:“什么‘刁民难治’!我只见过难治的官,从没见过难管的民!自战争结束,老百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,就敢到处惹是生非了不成?他余天锡贵为一省的巡抚都不能掩盖的事,会是普通的小事吗?你,想为余天锡父子开脱,你跟他们什么关联?”

杨道被吓得真魂出窍。他两腿一软跪伏于地,磕头如捣蒜地说:“王爷息怒,王爷息怒。末将与余天锡确无瓜葛。末将是忠于王爷的呀!”

宋启愚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,随摆手安慰他道:“咳。杨道起身。本王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毛迪赶紧上前把宋启愚扶回座位,并说道:“搀杨将军起来。王爷不是冲你。王爷这是心里着急,无处发泄。其实,也难怪王爷恼怒。普天下的百姓刚对咱们有了信心,怎么经得起底下人这么肆意糟践,更何况,这个做恶的人还是余天锡。”

宋启愚长叹了一声说:“哎,不过,杨道最后的那句话没有说错。本王应该派员前往查证。”

他又沉吟了片刻,接着说道:“承循,本王将此案交给你去查。”

毛迪急忙跪倒说:“微臣领命。”

宋启愚又说:“为了减小阻力,你去支会内阁,调邓泽往汝阳任职,别叫他在信阳碍事。同时,升李跃然为光州知州,协助你收集证据。另外,对于余冠楠只查大事,不纠细节,越早铲除这样的无赖,对地方越有好处。而对余天锡,则务必把他的犯罪事实查证清楚,再按律治罪,以令天下人心服。”

毛迪再次拱手说:“请王爷放宽心,微臣这就去办。”

这时,一股凉气打阶前略过,殿角上的铃铛被金风吹动,发出了悦耳的响鸣声。其后,又有几点微雨飘落,润湿了红墙金瓦间的楼台殿宇。

入夜,云收雨歇,皓月千里。毛迪把属员邢锋、李文超、宋兴、侯良叫到府内,吩咐他们依令行事。

十几天后,毛迪带着邢锋微服出现在了光州的大街上。他们先信步造访了几家店铺,又品尝了几样当地特色的小吃。邢锋点指着左右的摊子铺面说:“大掌柜,看上去,这还是个热闹地方咧。可咱千头万绪的,该从何下手呢?”

毛迪笑笑说:“你啊,还是少历练。咱白天逛大街听听百姓都说什么,晚上下赌场看看这城里谁耍横,基本上就都弄明白了。”

邢锋嘻嘻一笑说:“还是大掌柜有主意。怪不得您让我记下刚才听的那句顺口溜,什么‘三十不交二百五,下月初一就逮捕’呢。”

毛迪呵呵笑道:“这就是那家伙敲诈商户的佐证,只要我们顺着往下摸,还愁查不清楚情况吗?”

二人继续向前,见有家茶叶店,便抬脚走了过去。邢锋开口叫道:“店家,来生意了。”

一个细白面皮的男人喜眉笑眼地迎上来说:“二位财神爷快快里面请。小店经营上等的毛尖茶。您二位一看就是大主顾,随便看看尝尝,价钱咱们好说。”

他一边向店里让着人,一边对屋后喊道:“家里的,烧水泡茶,招待财神爷啦。”

一个背着孩子的丑女人先麻利地擦抹着桌案,又端上茶来,给毛、邢二人斟上,笑着说:“二位贵人尝尝,这是今年的明前毛尖,是俺们茶场里产的上等货色。俺再去给恁们拿些煮熟的栗子当点心吃。”

毛迪拱手说了声“有劳”。那掌柜的则往桌上抱了几罐子茶叶,笑眯眯地说:“二位财神爷瞅瞅。这一罐是顶级茶,是雇十四五岁的漂亮小女孩采摘,又请老师傅炒制的,喝起来香,回味还甜,是送礼自饮的好东西啊!”

邢锋吹着手里的茶杯问道:“这茶什么价?”

掌柜的赶紧回道:“俺们一座茶场象这样的顶级茶一年也就能出个三四斤,您若是诚心要的话,就二两八钱银子一斤。”

这时,那个丑女人把一碟煮栗子放到桌上陪着笑说:“客官尝尝俺家的板栗。您要是觉得价钱贵,也可以要这种,是俺们这些年轻媳妇采的。其实品相上不差的,喏,您瞅瞅,也是三个叶一个尖。只要一两八钱银子一斤。”

邢锋喝了口茶,调侃道:“这小女孩们得多漂亮啊,采的茶竟然贵了一两银子。”

茶叶店老板嬉皮笑脸地说道:“二位财神爷不知道,俺们这地方水土滋润,那小姑娘长得呀!啧啧,水灵得很呢,自然采出的茶也漂亮。”

一旁的丑女人白了男人一眼,没好气的说:“怎么,想水灵姑娘了?你可要知道,张老二要不是因为喜欢漂亮妞儿,又逛窑子又听戏,还瞎显摆,也不至于被警巡逮去,落到现在这地步。”

毛迪心中一动,追问道:“老板娘说的是去年警巡打人的事吧。那你给我讲讲,究竟是咋回事呗?”

见老板娘犹豫,他又摸出一块十两多重的大银放到桌上,解释道:“我就是想听听这段戏园打架的趣事。你只要好好讲,你家的茶呀,我至少要这个数的。”

白面皮男人见了银子,脸上乐开了花,边拿银子边说:“小人就知道您是财神爷。您先喝茶听故事,小人这就给您称茶去。家里的,我最稀罕的就是你。你好好给财神爷讲讲这事啊。”

丑女人又白了男人一眼,端起茶壶给毛、邢二人添了些水,又剥了几个栗子递过来,这才说道:“您老不知道,自公义王剿灭了真义教,废除了茶叶的禁榷制度,俺们光州人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。不过,要说这男人啊,也真不是东西,只要有了钱,肚子里就长了花花肠子!哎呀,您瞧,我,我可不是说您二位大官人啊。我是说我那掌柜的。要不是我家门头高,又把他看得紧啊,还不一定有多少脏事呢。这不,前面街口的张老二早几年喜欢泡妓院,把他爹留下的一所大房子都败进去了。后来,他大哥为了约束他,就给他买了个采茶女当老婆,还把自己名下的车马行给了他,叫他好好过日子。可这张老二贼性不改,过了没多久,又迷上了一个戏子。您想想,那小春梅是人家余督办捧起来的,咋能看得上他张老二呀。这余督办还了得吗,那是省城余大人的公子,连县令见了都得磕头的,手下还管着三四百号警巡,出来进去威风得很呢。也该着张老二倒霉,去年……”刚说到这里,女人背上的娃娃突然哭闹了起来。茶叶店老板赶紧提着几盒包好的茶叶走到桌前,陪着笑说:“娃醒了,叫她先去给娃喂奶。小人给二位财神爷接着讲。”

毛迪挥挥手说:“没事,没事,谁讲都一样。”

那女人轻施了个万福进屋去了。白面皮男人把茶叶推到毛迪面前说:“财神爷,这是五斤上等的明前茶,只多不少。您过过目。据小人所知,张老二那天去戏园看戏,因没钱请小春梅吃点心,被一帮徽州客商嘲笑。他气不过,就转回家里拿银子。可等他再回去的时候,园子里面已经打起来了。据说是余督办刚进戏园就瞅见一个徽州老客拉着小春梅动手动脚。余督办当时就火了,命令手下上去就打。那一帮徽州人觉得自己人多,又有钱,也不肯认怂。象这种情况,你要是个明白人,就别往前凑了,可张老二竟然还钻到了后台,直到看见出了人命才知道往外跑。再往后,人家余督办叫来了警巡把戏园子里没跑的人都逮走了。这些被捕者的下场小人不太清楚,只说是没见活人回来。象这,你张老二既然已经逃出来了,就在家老实待着呗。他可好,跟朋友喝酒时,吹牛说自己看见了打人的过程。结果,被邻座的几个警巡上去就按翻了。亏得他有个好大哥,上下打点。那警巡队的潘伍长才没有把他放在戏园打架案里上报,而是以开店不交税的罪名,把他关进了县衙大牢。”

邢锋探身问道:“那这个张老二现在还在牢里吗?”

店掌柜给二人续上水,又说:“还在里面呢。您想想,这人命关天的事,人家潘伍长能白饶了他?听张家老大说,得凑足三百两银子才能给张老二赎身。这不是个小数目,不砸锅卖铁咋能凑够呀。”

毛迪轻轻抿了一口茶问道:“店掌柜对张家的事怎么这么清楚啊?”

就听里屋传出那个丑女人的声音:“还不是他惦着人家的老婆。张家大爷为了筹钱,要卖那个水灵。他还想花五十两银子讨个小呢。”

店掌柜哂笑着摇头说:“你看,你看,我那就是凑个热闹,不是真的要讨小……”恰在此时,又有客人走进了茶叶店。毛、邢二人没再多问,随道了声“感谢”,便提着茶叶从店里走了出来。

到了僻静处,毛迪低声吩咐道:“店家说的跟纪国正上报的基本能对上。恐怕余冠楠殴伤人命、乱杀无辜的罪名是跑不掉了。你去给李跃然传令,提审张老二等一干人犯,密捕潘伍长等涉事的警巡。咱得先把确切的口供拿到,才好下令抓那个恶棍。”

邢锋赶紧躬身拱手说:“卑职明白。”

第二天傍晚,毛迪带着部将侯良跨进了光州最有名的斗发堂。就见前院有近百个赌徒正围着哄叫:“叨它,叨它。用爪子抓!哎呀!那边,攻那边。红毛,上啊。先用膀子扇它,再用嘴巴啄它……”侯良伸脖子一瞧,原来在场院中间用木栅栏圈出的一片场地里,两只炸了毛的斗鸡正扑扇着翅膀相互跳跃、冲撞。侯良自语道:“斗鸡。”

一个赌场里的掮客见有新人进来,笑着迎上来说:“二位爷,想玩啥?今天斗鸡是最后一场了,没法下注了。要不您随我到后院掷掷骰子,推推牌九?”

毛迪微微一笑问:“有投注大的场子吗?”

那掮客嘿嘿笑着说:“当然有了,您要投多大咱这儿都能承接住。”

毛迪诧异道:“咱大周虽然允许赌博,但好像三十两以上的押注还是禁止的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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